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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不在孤独时止步,也不在眼泪中落幕
  发布时间:2015-10-28 16:16:13 打印 字号: | |
  与小古初识在一个深秋的早上,我和老公去丽江旅行,莫名其妙的从古城众多客栈中点中了他家。我俩在古城边的煎饼摊旁被风吹的瑟瑟发抖,电话那头却是个完全没睡醒的沙哑男声。五分钟后,风一样飞来一个瘦瘦的影子,“语诺夫妻俩?”我上下打量他,黑黑瘦瘦被一件超肥大的连帽棉衣包裹着,特使劲才能看得清鼻子以下部分。我们点头后,他转身钻入古城的小巷,老公拽着我紧跟,怕一不留神他跟个耗子似的窜丢了。落脚的客栈叫侠客行,纳西族小院,十间房,院子里四处充溢着鼾声,花花草草都耷拉着脑袋打盹。小古不抬头,甩出一句话:“你们定的房间有人住了,给你们换个别的,住不住?”我张大嘴,哪有这种服务态度,我半个月前定了房间,你说没就没了?还住不住?看着他跟我对视的鼻孔,冲到嘴边的咆哮立刻转化成:“住,住吧,哪间?”小古头也不抬,用手随便指了一下,随后裹了裹棉衣奔向另一间屋子,我俩只能望着那件棉衣兴叹。

  十点多钟的时候,有人来敲门,一个满面堆笑的少年,“嗨,我是小古,给你们换的房间满意吗?因为客人不想搬走只好给你们升级了,放心,不加钱。我早上没睡醒,实在懒得说话,招待不周的地方,多多包涵。”我心说,你的行为表现太不稳定了,可对面太阳下那张笑脸让人说不出抱怨的话来。

  接下来的旅程忙碌又紧张,我依着自己的计划每日早出晚归,根本来不及停下来看看临时的落脚地。终于有一天晚上,小古大约是憋不住了,冲着累了一天的我们吼道:“喂,你们到底来这边干嘛?就不能坐下陪大伙喝喝茶吹吹牛?”于是我和老公不极情愿的加入了他们的火塘,第一次有时间看清我们家成员的脸蛋,几杯茶水下肚,暖烘烘的加入了大家吹牛的队列。

  我才知道小古原来不姓古,因为人古怪,被人喊多了,自然就姓了古,广东人。他和我俩同年, 是特喜欢折腾满脑袋充满了奇异想法的文青。好几年前因为想远离父母,毅然决然的填报了一所全不知名的大学,当然不能排除他的高考成绩不算骄人,踏上了通往高原的火车,用小古的话描述,爽翻了唉。结果这一来就爱上了丽江,再也没挪动地方。眼看毕业了,好吃懒做了四年,再也不好意思管家里要钱,就跟着古城的客栈里混,丽江的客栈有种特色职业—义工,就给老板打杂,换白吃白住。这一义就义了两年,被他义工的客栈老板是有钱人,看他真爱丽江,直接给他吸纳入伙了,小古自此咸鱼大翻身,从义工直接变老板。但客栈就大老板和古老板俩人,所以古老板的工作仍然是打杂。小古说,做客栈就是为了留在他喜欢的地方,当老板当义工无所谓,但是当老板有钱拿心情还是很不错。

  后来,客栈又多了义工,小古打杂的机会越来越少,从自己白吃白住到赚钱供别人白吃白住,赚钱成了刚性目的。于是跟大老板商量把客栈改了名字,就是现在的侠客行,轰轰烈烈开始了网上营销,我就是成功的营销案例之一。钱越赚越多,小古一毛钱没拿过,只是忙着把自己的想法都放在侠客行实践了一遍,比如鼓励客人捐书可以享受房费折扣,比如把当地的土茶收来当礼物送给住店的客人,比如和旅行社合作把店里的客人转化成旅客,等等。

  人就是很奇怪,缘分这种东西瞬间就可以把陌路变成挚友。大约因为我是精神上的巨人,能印着小古的梦想延伸我的梦想,于是乎臭味相投,没几天时间,我们已经开始规划如何在丽江开个自己的小客栈,赚自己的钱,过自己的自由生活。当然,在畅想的过程中,借着考察市场的理由把古城逛了三百遍。端着红豆酸奶咕噜咕噜喝的时候,我问小古,你在外边流浪了这么多年,你不想你爸妈么?他说,废话当然想啊,特别是身无分文又没地方白吃白住的时候,想着立刻回家盖着被子吹着空调睡大床,但跟父母说了这里吃得好玩得好生活好妞也好,怎么好意思灰溜溜的回去,你都不知道有次我自己躲在杂货房陪着蟑螂发烧的时候,心里孤独的把自个都吓哭了。说着他哈哈的笑了,但我知道当时即使他眼睛没哭心里也哭了。

  日子赖了一天又一天,终于在打碎杯子那天,我意识到,这是上天在示警,如果再不回去,生活将像这一地碎玻璃碴子那么悲凉。挥泪告别的时候,小古送我们到城口,他说不能再送了,再送怕回去又要内心翻滚。我们互相拥抱,像此生的诀别,我悄悄告诉他,我打碎了你的刷牙杯子。他哈哈大笑,这次就不用赔了,下次来的时候多带50块钱来。到机场的路上我和老公都没有讲话,忽然老公看了看表说,不知道小古现在是不是在泡茶,然后我的眼泪咕噜咕噜就流下来。喜欢一座城都是因为那里的人,否则一座死的城又有什么值得怀念的?

  回到现实,生活立刻恢复了水样平静,只是时不时的要去翻翻从前的照片,不愿意主动联络他,不知是怕他忘记我们还是怕回忆轻易攻破泪腺,反正不会是因为不想念。许久之后,我看到小古发在朋友圈的帖子,他最近都跑去偏远山中采茶,一连几月,照片从茶树到茶叶到制茶,最后打上了包装,上边有两个漂亮的草体“草稿”。我终于忍不住打开好奇心,问他草稿是怎么回事。他说,草稿是他心中的客栈,侠客行再好也是别人,养别人的孩子总不如自己手把手调教的好,但现在没钱,只好从卖茶开始。

  日复一日的工作如同模板复制一样过的飞快,又一天我看到他发了“草稿”的木牌子,在一个高高挂满红灯笼的黑漆门旁。我兴奋的问他,这是新店吗,你自己的店吗?他明显带着炫耀,对啊,一部分属于我吧,不过之前的侠客行转出了。心里略过悲伤,但很快就消失了,我说,没关系,反正旧家不去,新家不来嘛。我们的交流总是停在第一回合的阶段。

  再一年,我收到一段小古的留言:客栈的状况没有随着我的想法前进,合伙人理念不合,都不知道能不能再进行下去,好累,真怕草稿只是草稿。我心里难过,为小古的梦想早夭难过,但也只好沉默。甚至想着,世界真残忍,这么轻易就揉碎一个这么努力的人的梦想,还是要现实一些,努力保持生活的现状最安全。

  小古从此淡出了我们的生活,我早就把草稿划拉进回忆的角落。老公却信心满满说小古这种人有种神奇的力量,绝对不会轻易放弃,你等着看反转结局吧。果然一年后我又收到了兴致勃勃的通缉,语诺夫妻俩快到草稿做义工,都要忙穿了。照片上的小古依旧瘦瘦黑黑,帽子不再盖着脸,酒窝盛满笑意,身后跟着他的狗一家。我问他怎么起死回生。他说,选好了的绝对不能输啊,现在的新店叫青葱,还有个在狮子山上叫温拿,就是winner的意思,吉利吧?有观景台哦。我很惊讶,小古一向的想法不是要穷游的孩子都能住在古城享受自由的阳光,怎么会选到狮子山开那样需要花大把银子才能享用的小客栈呢?没想到,他买了狮子山的客栈,改成国际青旅,让每个住在上下铺的青年都有机会享用观景台,这个想法太赞了。随即小古传来一个链接,是新店活动,每个带书去的人都可以享受一元换住服务,看着最下边照片里满满一架子书前品茶的古老板,我真心觉得他的梦想已经提前照进了现实……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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